前不久，G92杭州湾环线高速公路上，因货物捆扎带松动，一辆货车上的废铁块不断掉落。到被控制时，近300斤废铁块已经绵延绍兴段和杭州段，仅绍兴段就有13辆车因废铁块发生事故。

　　“抛洒物就像高速公路上的一颗颗‘地雷’，让人避之不及。”浙江高速总队绍兴支队直属大队大队长张建波说，高速抛洒物已经成为我省高速重大事故的主要诱因之一。2018年，绍兴辖区高速共有1237位司机遭遇了飞来横祸，轻者车辆受损，重者当场殒命。

　　而作为浙江省流量最大的高速路段之一，日流量近10万余辆的G92杭州湾环线高速公路绍兴段更是饱受抛洒物事故的困扰。相关数据显示，近年来该路段发生的交通事故中，有十分之一和高速抛洒物有关。

　　为了给广大驾驶员带来更多的安全感，近年来，绍兴掀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扫雷”行动。高速抛洒物有多难扫、该怎么扫，又该如何从源头上彻底解决这些“地雷”？记者对此展开调查。

工作人员在清理抛洒物。

　　数量多 危害大

　　“清障神器”一次吸铁50斤

　　“抛洒物五花八门，铁钉、铁片等铁器占了大部分，危害也较大。”浙江高速总队绍兴支队一大队副大队长吴松一见到记者，就着重“点名”金属抛洒物。

　　去年7月3日傍晚，该大队所辖的高速上发生一起因洒落的铁钉引发的重大事故，当时共有30余辆大货车“踩雷”，近百个轮胎被戳破。“不要说普通司机了，就连我们高速交警也是金属抛洒物的受害者啊！”吴松告诉记者，去年以来他们大队的警车已经换了100多个轮胎了，最多的一天接连三辆警车在巡逻时“中招”。

　　随着车流量的逐年增加，金属抛洒物的数量呈递增趋势。多到什么程度？吴松说，你们去乘坐一次“清障神器”就知道了。

　　今年初，该大队联合浙江省交投集团沪杭甬高速公路有限公司绍兴管理处和杭二中求是科技创新学院，研发了一款针对金属抛洒物的吸铁车。记者看到，吸铁车由垃圾清扫车改造而成，车辆前端加装了金属制品拾取装置，装置通电后产生强磁场，吸取路面上的金属物体，再由滚筒输送到储藏箱里。

　　记者坐上这款“清障神器”，去G92杭州湾环线高速公路绍兴段走了一圈。一路上时不时听到前方传来“啪啪”的响声。“这种声响就表明吸到东西啦！”司机余淼康说，拾取装置有2.5米宽，他只要放慢车速开过去，整个车道都能吸到。

　　每隔三四天，余淼康就要开着吸铁车沿着这一路线溜一圈。“来回差不多95公里，每次都能吸到20多斤铁器，最多一次吸到了50斤，一路上都是‘啪啪’响啊！”下车后，余淼康拉开储藏箱，记者看到里面装了不少尖锐的铁片、铁钉、铁丝，装置的橡胶传输带还被割出了一条口子。

　　此外，遇到绍兴高速辖区其他路段发生重大事故后，余淼康也会驾车前去支援。“前不久就连吸了一晚上，铁器装满了一个小型货车的车斗。”有着十几年高速清障经验的余淼康说，这要是靠人工捡，没十几小时肯定不行。

　　吴松告诉记者，吸铁车投用三个月后效果显著，G92杭州湾环线高速公路绍兴段的抛洒物事故同比下降46.1%。但一辆吸铁车根本无法满足当前需求，其他大队都想单独配一辆，这款神器正逐步在绍兴辖区内高速推广。

　　金属只是一个种类，抛洒物种类可谓五花八门，而且数量巨大。“我们设立了专门的抛洒物存放区，但根本不够用。一则是高速抛洒物数量多，二则有些抛洒物体积太大。”沪杭甬高速公路有限公司绍兴管理处综合科科长徐振梁带着记者去存放处转了一圈，着实让记者开了眼。有重达两吨、直径1米开外的纸卷，有各式各样的车辆轮胎，还有不少木质家具。“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们捡不到的。”一旁的吴松说。

　　在车速动辄上百码的高速公路上，散落在地或是从天而降的抛洒物，都极易引发严重的交通事故，危害极大。

　　去年5月11日，在G92杭州湾环线高速公路绍兴段，一辆载着15人的大客车被一只从天而降的轮胎砸中，驾驶室挡风玻璃顿时破裂，飞溅的玻璃渣导致司机刘师傅脸上、脖子上全是血。所幸刘师傅十分冷静，将车辆安全挪到了应急车道，没有造成更大的人员伤亡。

　　今年7月12日，常台高速往上虞方向258K处，在应急车道内施工的刘师傅被一只300斤重的货车轮胎砸到脊椎和大腿，造成骨折。“轮胎滚过来时速度很快，我们发现时，已经很难避让了。”刘师傅的工友说。

　　据沪杭甬高速公路股份有限公司统计，2015年至2018年，绍兴管理处辖区高速路段共拾取抛洒物26784件，平均每天20件，发生抛洒物事故820余起，已造成3人死亡，5人重伤。

省交投集团沪杭甬高速公路有限公司绍兴管理处内堆积成山的高速抛洒物。

　　预警难 处置难

　　工作人员冒着危险清扫

　　高速交警告诉记者，产生高速抛洒物的原因有多种。有些大货车装货时没有捆绑好，遇到路面颠簸就会造成货物洒落；有些车辆检测不充分，诸如轮胎等车辆配件也经常会掉落。而且，高速抛洒物的产生具有很强的突发性，很难及时预警。

　　为避免抛洒物引发事故，目前浙江省的主要做法是加强人员巡逻和视频监控，但在实际操作中，效果很难保障。“一方面高速里程长，巡逻需要时间；另一方面监控存在一定盲区，在车流量大的时候，小型抛洒物很难被发现。”徐振梁说，很多时候等他们发现抛洒物，急忙赶过去处理时已经来不及了。

　　去年8月25日17时15分许，G92杭州湾环线高速公路绍兴段往杭州方向208公里 500米齐贤互通处，两个大油桶掉落在车道上。发现情况后，巡逻民警火速赶赴现场处置，但民警还未赶到现场，事故就发生了，而且是四车连环相撞。

　　今年8月8日晚间，G1512甬金高速的洞桥互通附近，前后有6辆汽车撞上前方大货车爆胎之后遗留下的轮胎皮。由于天色较暗，高速交警赶到现场后，才在川流不息的车海中找到“肇事”的轮胎皮，将其带出高速公路。

事故现场

　　不光是预警难，发现抛洒物后处理起来也很棘手。遇到抛洒物种类多、绵延长、范围广的情况，垃圾清扫车已无法有效处理，需要清扫人员上路清理。这不但耗时耗力，清扫人员的人身安全也很难得到保障，往往是冒着生命危险处理抛洒物。

　　2017年7月9日晚上9时左右，G92杭州湾环线高速公路绍兴段，一辆运废铁车因捆扎不牢，导致废铁一路抛洒，路面上铁钉随处可见，有的路段比较集中，抛洒里程超过40公里，上百辆车经过此路段时爆胎。相关部门动员200多人，花费5个多小时才清理完。

　　今年4月4日，G60沪杭高速嘉兴段，为清理中央隔离带内的抛洒物，养护工邓某冒险穿越了整个车道。但在返回应急车道途中，他还是被一辆厢式货车碰撞。目前，邓某仍处于昏迷状态。

　　而一旦高速抛洒物造成事故，要揪出肇事者也是难上加难。“高速公路上车来车往，抛洒物掉落转瞬即逝，监控又存在盲区，有时候想要把肇事车辆揪出来无异于大海捞针。”吴松说。

　　2017年12月，G92杭州湾环线高速公路绍兴段发生一起前车备胎掉落导致后车撞击事故，导致两人受伤，其中一人高位截瘫，事故经济损达200万元以上。由于事故路段监控存在盲点，追查工作一度陷入僵局。

　　“最终通过大量监控比对，我们才发现了一个线索。”吴松说，当时他们发现一辆车头上方有排灯的空载仓栏式半挂车驶过事发车道时，后面半分钟内无车辆驶过，而随后通过的车辆都打着双跳灯，这才锁定了嫌疑车辆。追查人员随后辗转杭州、台州等区域，历时五天五夜才在台州南收费站截获嫌疑车辆。经现场比对，发现该车后方备胎掉落痕迹清晰，与掉落物件基本吻合，当事驾驶员便承认备胎掉落的事实。

　　“在这一过程中，为避免打草惊蛇，我们一直与肇事司机斗智斗勇。”吴松说，联系肇事者后，他们用了些策略，才获知他在台州南收费站。

高速吸铁车在工作中。

　　抓监管 控源头

　　推广厢式化货运是关键

　　高速抛洒物就像一颗颗地雷，一旦埋下就很难扫除。“解决这一难题的关键在源头治理上。”高速交警表示。

　　针对抛洒物事故频发的现状，2016年高速交警总队联合浙江沪杭甬高速公路股份有限公司启动了该项课题研究，在绍兴推出了多项举措。考虑到抛洒物治理涉及到多个方面，在高速交警绍兴支队的推动下，绍兴还建立了一支由人大、交警、高速路政、保险公司、媒体等单位组成的“抛洒物治理小组”，齐抓共管，合力“扫雷”。

　　经过几年的努力，治理已初显成效。根据浙江沪杭甬高速公路股份有限公司去年的一份统计，绍兴路段在断面流量升高21%的情况下，抛洒物事故量减少了25%。能够取得这样的成绩，得益于源头治理。

　　2018年8月，浙江高速总队绍兴支队在浙江省率先启用了高速公路入口征信系统，通过录入、更新重点监控车辆的信息，让系统自动拦截高风险车辆，随后由收费站工作人员和高速交警按需对车辆进行检查，直到车辆和驾驶员符合放行要求。

　　截至目前，已有多辆拥有高速抛洒物体经历的车辆被纳入系统。“现在每次运货，我都会格外注意捆扎方式。”大货车司机刘师傅说，因为忙着跑车，此前并不了解高速抛洒物的危害性。但被列入征信系统后，他再也不敢粗心大意。

　　通过治理小组协调，车管所在车辆年检环节也加强了车辆零件检查，降低抛洒事件发生几率。另外，高速交警绍兴支队提交《关于强化备胎固定监测和管理工作的报告》，推动检测备胎固定，该报告被省公安厅车辆管理所采纳，并层报至公安部交管局。

　　这些举措还远远不够。借鉴欧美国家的经验，绍兴抛洒物治理小组认为大力推广箱式货运才是解决货物抛洒的最佳途径。目前，该小组已向全国政协、省人大提交了以“实行货车厢式化，解决货物洒落问题”为主题的《关于多措并举遏制日趋严重的高速公路抛洒物问题》的提案和建议，希望通过立法督促箱式货运的发展。

　　根据不完全统计，我国立法体系中，与厢式货运有关的法律法规有1474部。但由于同规格的厢式化货车售价远高于敞开式货车、现行法律政策没有对货车厢式化进行强制规定、各级公路管理机构对车辆洒落抛洒物的查处和惩罚力度有限，厢式货运一直很难有效推广。

　　为此，高速交警吴松建议“货车篷布化，即货车运载货物必须遮盖篷布；或者运载废铁等易抛洒的货物必须使用箱式货车。”

　　据悉，今年6月份，浙江省交通运输厅对该建议进行了答复，表示在下一步工作打算中，将按照国务院相关文件精神，结合本省实际，出台促进道路货运行业的高质量发展意见，持续推进货运车辆技术升级、货运车辆专项治理和大力推进运输组织模式创新。

　　此外，根据国家加快车辆装备升级改造有关政策，浙江省经济和信息化厅将积极鼓励发展符合国家标准的中置轴汽车列车、厢式半挂车。浙江省交通运输厅将按照国家和浙江省有关政策，对厢式货运等特种车辆分类标准、安全条件、装着规范，配合相关主管部门和专业机构开展相应的研究，并按照“最多跑一次”和“放管服”改革要求，全力支持协助符合国家装载标准和规范的厢式货运车辆投入运营，推进浙江省货物运输健康稳定发展。

一辆运废铁车因捆扎不牢，导致废铁一路抛洒。

　　【浙江新闻+】

　　记者手记：杜绝抛洒物人人有责

　　苗丽娜

　　作为浙江高速总队绍兴支队的跑线记者，我采访过不少由高速抛洒物引起的事故。但当看到浙江省交投集团沪杭甬高速公路有限公司绍兴管理处内堆积的高速抛洒物时，我还是有些震惊：“竟然会有这么多！”

　　如此数量的高速抛洒物，让高速交警等相关部门疲于应对。浙江省交投集团沪杭甬高速公路有限公司绍兴管理处的工作人员多次谈及，在2018年的一起抛洒物事故中，为清理散落地面的铁钉，他们整整忙了一晚上。也正是在那一夜后，他们才决定不管多难都要研发一款“吸铁车”。

　　高速抛洒物为何屡禁不止？抛开车辆保有量不断增加等客观原因，我觉得主要原因还是驾驶员的安全意识不强。不少肇事者往往说出“我不知道会这样”“我没想到会有这样严重的后果”之类的话。其实有些时候，司机只需稍微检查下车况及货物捆扎情况，事故就不会发生。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通过调查，我欣喜地了解到，高速交警等相关部门正利用科技的力量快速处理高速抛洒物，众多热心人士正积极宣传高速抛洒物的危害，相关法律法规也在不断制定、完善中……

　　在此，我也想以一名普通市民的身份倡议：当您驶入高速前，请仔细检查一番车况；当您装填货物时，再用力拉一拉绳子。因为生命可贵，而高速抛洒物不仅害人，也会害己。

来源： 浙江新闻客户端    | 作者：记者 苗丽娜 金燕翔    | 责编：张城丽     电子信箱：[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