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微风阵阵，海南省白沙黎族自治县儿童福利中心一片欢声笑语。门前广场的儿童游乐区里，孩子们相互追逐玩耍。谁能想到，他们是一群无法像同龄人一样得到父母关爱的孩子。

　　父母或失踪、或重度残疾、或服刑、或患严重疾病等，他们面临事实上无人抚养的困境，因此被称为“事实孤儿”。在白沙儿童福利中心，有19个这样的孩子，最大的14岁，最小的5岁。他们从农村被送到县城，接受集中照料和监护，白沙的这一探索，让更多“事实孤儿”家庭看到希望。

　　“帮帮我，让几个孩子活下去”

　　距离白沙县城10余公里的元门乡向民村，71岁的符秀梅正在房前打扫卫生。早年间，丈夫去世，儿子两年前因车祸身亡，不久儿媳失联，留下3个未满5岁的女孩，符秀梅成了家里唯一的依靠。省吃俭用，尽量把钱花在孙女们的吃穿上；孙女晚上发烧，她挨家挨户求邻居帮忙送医……她已经记不清，自己过了多少个揪心夜晚。

　　去年，大孙女莹莹到了上小学的年纪。长年患有腰椎间盘突出的符秀梅担心没法接送，如果在路上摔倒了，“可能就再也起不来了……”她领着3个孙女到县城，找到县民政局局长符建敏，“帮帮我，让几个孩子活下去。”符建敏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告诉符秀梅：“儿童福利中心要投入使用了，到时候你把孙女们送来，我们来管。”

　　符建敏希望通过儿童福利中心，将这样的孩子集中统一抚养、分散就近教育。今年初，县民政局到乡镇入户调查，征求监护人、儿童的意见。3月23日，白沙儿童福利中心建成投用，包括莹莹和两个妹妹在内，19名低保户家庭的“事实孤儿”作为第一批集中抚养对象被送到这里。

　　像这样的儿童还有很多。2016年6月，国务院印发《关于加强困境儿童保障工作的意见》，第一次对各类困境儿童保障做出的制度性安排，标志着我国儿童福利制度保障对象范围由孤儿、弃婴拓展到困境儿童。

　　2018年3月，海南省在全国率先印发《关于做好困境儿童生活补贴发放工作的通知》，当年，全省发放困境儿童生活补贴资金1731.6万元，惠及9844名儿童。据省民政厅统计，全省登记在册并领取生活补贴的家庭困境儿童、自身困境儿童、监护困境儿童共10335人。

　　“事实孤儿”的情况，也引起一些慈善组织的关注，2014年，海南成美慈善基金会启动“事实无人抚养儿童”项目，至今共资助该省1109名儿童。“在我们的调查中，家庭里父亲死亡后，很多母亲会离开孩子，孩子大多数由祖辈来抚养。”项目负责人桑桑说，而祖辈监护人有些丧失劳动能力，有些重病缠身，无力照顾孩子，孩子陷入监护困境，生活窘迫，缺乏关怀，单纯现金救助很难彻底改变困境。

　　目前，海南省大多数市县困难家庭的“事实孤儿”，仅靠低保、困境儿童生活补贴、临时救助金等来保障生活。在监护方面，仅有海口市未成年人保护中心等少数福利机构对家庭无力履行监护职责的孩子代为监护。

　　有归属感方能直面未来

　　菠萝炖鸭、西红柿炒鸡蛋、香煎海鱼、炒油麦菜，这是孩子们的午餐。“这里的饭比家里的好吃多了！”9岁的涛涛和8岁的翔翔是兄弟，他们很满意这里的生活。

　　他们来自元门乡红茂村。8年前，父亲因车祸去世，母亲离家出走。爷爷奶奶和叔叔成了监护人，全家收入来源是每月数百元的低保金和一亩稻田的收成。一年多前，爷爷去世，生活更加艰难。白沙儿童福利中心建成后，两兄弟被送到了这里。

　　为了保障孩子们的生活，县民政局将孩子每人每月200元的伙食费列入预算，县慈善总会每人每月拨付100元伙食补贴。“我们还将医疗救助、临时救助政策向孩子们倾斜。”符建敏说。

　　卧室里，一张张木质的小床上罩起了蚊帐，床头摆着风扇。孩子们进入梦乡后，老师们会把脏衣服洗干净晾起来。每天晚上，福利中心都安排专人陪伴孩子。仅一个多月，涛涛和翔翔的体重就长了几斤，变得结实了。

　　“这是一个值得点赞的善举。”海南师范大学附属中学心理健康教育中心主任李惠君说，物质生活的稳定是安全感的前提条件，而心理健康发展是建立在安全感得到保障基础上的，孩子们有一份归属感，身心有所依傍，才有勇气直面困难、承担责任。

　　海南省民政厅相关负责人表示，白沙开展困境儿童集中抚养，有效避免了儿童因家庭监护缺失或监护不当遭受虐待、遗弃、意外伤害、不法侵害等，为困境儿童营造了安全、舒适、健康发展的成长环境。

　　成长不只是吃饱穿暖。“10+70=？”面对课后作业，7岁的明明算错了4遍，中心老师符丽佳陪在他身边，一遍遍耐心讲解。41岁的符丽佳是6名管理人员中的“副班长”，她非常注重对孩子们的课业辅导。“读书，是他们改变命运的机会。”

　　文化教育缺失是“事实孤儿”普遍面临的问题，在来县城之前，学习成绩在班级里普遍靠后。对于年迈的监护人而言，照顾生活之余再辅导功课显然力不从心。今年年初，县民政局对接县教育局，将中心适龄儿童安排进就近的县城学校就读。

　　需要陪伴，更需要支持

　　9名转到白沙思源学校的孩子，被学校免除了学杂费。“刚进校时成绩普遍较差，性格腼腆胆怯孤僻，不善言辞不愿交友。”校长杨锡平嘱咐班主任，尽可能给他们更多的关爱，对成绩差的多一些辅导。这次期中考试，涛涛表现很不错，在班主任赵明丽看来，“各方面进步都挺快，写作尤为明显。”

　　每天晚饭前的一小时，是孩子们最欢快的时光，放学后他们会在一起做游戏。但符丽佳发现，虽然白天活泼开朗，但夜深人静时，孩子们回到房间大多变得沉默寡言，不愿别人走入自己的内心。桑桑说，这些孩子不仅需要资助，更需要陪伴。“我们希望项目可以转型延伸，比如开办爱心夏令营，帮助孩子们获得更多社会融入感、集体融入感。”

　　符建敏也希望这些孩子们能有更多亲情陪伴。“我们鼓励监护人每个周末都能接孩子回家。我们也建立了监护人的微信群，每天给孩子拍照或视频放群里，让监护人了解孩子的成长。”

　　今年4月，海南省民政厅在新闻发布会上透露，该省将建立覆盖城乡重点困境儿童生活补贴、集中养育、长期帮扶等保障机制，有效保障重点困境儿童合法权益。

　　最近几年，桑桑的项目团队与海南省妇联、省监狱管理局合作，由政府部门提供受助儿童信息，经过申请、调查等程序后，确定受助名单，再实施救助。“各地对‘事实无人抚养儿童’的帮扶救助，多是依靠临时性、地区性或某个职能部门的政策。其实，帮扶涉及到生活、教育、心理等方方面面，许多部门都要参与，有完善的机制，才能形成合力。”

　　走访中，多位政府工作人员也表示，父母也要对养育子女履行责任，如果故意抛下孩子轻则违法，重则构成遗弃儿童罪。一方面，司法部门要严格地落实对家长的责任追究，发挥法律的威慑作用，另一方面，也要为那些承担责任的单亲父母提供更多社会援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