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追踪】老挝车祸生死72小时：到不了的琅勃拉邦 来源：界面新闻

一阵急促的电话声打破了老挝中老国际医院的平静，陈深接起电话，听筒里对方着急地说着“4号公路上大巴翻车了，车上40多个人，才出来10多个”。

陈深在这家医院做了4年医生，当下心里一沉，“出大事故了”。救援队出发前，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显示着老挝当地时间8月19日下午5点。

2019年8月19日，当地时间下午4点左右，一辆载有44名中国公民的旅游大巴，在老挝首都万象开往琅勃拉邦途中滚落山崖倾覆，造成13人死亡，31人受伤。

                                                                                       现场救援情况，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陈深所在的中老国际医院是琅勃拉邦最早过去现场的救援队。在接到救援电话1小时后，救援车队停在了距离现场1公里的地方，陈深提着急救箱连忙下车，此刻已经有救援人员抬着部分伤员出来，而山崖之下，旅游大巴已经整个翻转过来，车头完全扭曲变形，铁皮大块脱落，如同被摔坏的模型车玩具一样跌落在水渠中。

据来自救援现场的信息，大巴车上共载有46人，包括44名中国公民和2名老方人员。截至20日凌晨，在44名中国公民中，已发现8人死亡，29人被送往医院救治，1人失踪，6人被困，救援工作仍在紧张进行。

江苏金陵商务国际旅行社总经理李靠山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介绍，此次在老挝遭遇车祸的团队系旗下江宁门店收的游客，共计43人，江宁人居多，年龄较多分布在50-60多岁，夫妻出游为主。

琅勃拉邦中国医院当天接收了3名车祸伤者，年龄都在50-75岁之间。琅勃拉邦中国医院院长唐金兵告诉界面新闻，当时他们接收的一位60多岁的老人一直不停重复地问着，他的女儿去哪里了？能不能帮她联系上女儿？“他说他女儿就和他坐在一个位置上，就坐在一起”。唐金兵当时安抚着这位老人，称会尽量联系上他女儿，一有消息就告诉他。

8月20日早上，唐金兵得知老人的女儿已经在车祸中遇难的消息，但他选择了隐瞒，“担心老人家情绪不稳定，我只是告诉老人，目前还在搜救，没有告诉他具体情况”。

救援车护送伤者到中老国际医院，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同一时间，中老国际医院在此次事故中接收了22个病人。“其中最严重的一个伤者属于病情危重，19号晚上接回医院就立刻做了手术；另外一个病人是多发性肋骨骨折，大概断了十多根。”陈深回忆。

病人徐华告诉陈深，他是车里第一个跑出来的人，大巴翻车后，他整个人悬挂在空中，怎么也没办法解开安全带，他四处摸索找到了一个水果刀，用刀划开安全带后才跑了出来。

徐华从车里跑出来后，首先给女儿打电话，告诉女儿自己出了车祸，让女儿给这边大使馆求助，“他女儿最开始不相信，直到他说了两遍，他女儿才相信了，赶紧跟大使馆联系”。

29岁的阿亮在当地华人群中看到了事故消息，得知琅勃拉邦省医院的伤者多数不能自理，而且语言不通，急需志愿者，就立刻前往医院。

在医院里，阿亮遇到了和他年龄相仿的幸存者杨立峰，阿亮见到他时，杨立峰还躺在病床上，面部严重受伤，左脸或许由于撞击严重浮肿，脸颊两侧布满淤青和红肿，旁边的叔叔阿姨告诉阿亮，徐风还没联系上家人。

阿亮四处联络医院寻人，看到微信群里中发出的遇难者名单，才得知杨立峰一起来旅游的爷爷、奶奶、表姐都已经遇难。阿亮和唐金兵一样选择了隐瞒，“我告诉他其他人没有了的几率很大，也给他说不要放弃机会。”

据我国驻老挝大使馆来自救援现场消息，截至21日晚，在44名中国公民中，13人不幸遇难。

这次老挝之行原计划为期8天，8月19日是旅游团的第三天。按原定计划，他们将从万象开往琅勃拉邦，全程车程8个小时左右。

琅勃拉邦，也名“銮佛邦”，距离老挝首都万象约有500多公里，是老挝现存的最古老的一个城镇，距今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琅勃拉邦也是老挝的佛教中心，市区内遍布着文物古迹，寺庙、佛塔林立，这座古城的静谧和安宁吸引着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

从万象到琅勃拉邦，有两条公路，一条是13号公路，从南到北，南边是柬埔寨边境，北边是中国边境，而另一条新修不久的4号公路。

当地华人介绍，4号公路在嘎西分路，和13号公路相比，距离琅勃拉邦近了三四十公里，能节省1-2个小时，但是道路狭窄，坡度较大，有些路段的坡度达到了12%。

坡度是地表单元陡缓的程度，通常把坡面的垂直高度和路程的比值称为坡度。据我国《公路工程技术标准》规定：各级公路的最大纵坡不应大于3%～9%。3%、4%的最大纵坡适合于高速公路和一级公路平原微丘区比较高行车速度行驶；8%，9%的最大纵坡，适合于三、四级公路山岭重丘区低速行驶；5%，6%，7%的最大纵坡适合于80，60，40km/h的计算行车速度。

公路最大坡度分类中，普通公路最大坡度为10%，高速公路最大坡度为5%，积雪寒冷地区的最大坡度推荐值不大于6%。不同的设计时速的道路要求的坡度是不同的，最大坡度一般从3%~10%不等，最小的不宜小于0.3%。

这辆载满46人的旅游大巴选择了更近的4号公路，在行驶4个多小时后，游客们在中间点万荣下车休息片刻后，大巴再度启程开往琅勃拉邦。2小时后，大巴驶上了这段“夺命”的下坡路，车辆滑出路面，掉进山谷近30米。此时，距离琅勃拉邦仅剩1小时的车程。

幸存的游客们回忆起这场事故发生时的情况称，最开始大家都闻到了一股焦的味道，那股焦的味道变得越来越浓、越来越明显，在短短的时间内蔓延了整个车厢，此时导游急忙喊着让游客们系好安全带，“这句话还没说完，车辆就冲出马路，翻了过去”。

据新京报报道，老挝警方初步调查，此次车祸的原因疑似刹车失灵。

陈深告诉界面新闻，在这种连续的长下坡行驶，频繁刹车很容易摩擦生热导致刹车失灵。

“在老挝的人都知道那条路不好走，他们自己开车的时候也会特别小心，中间都得停下来休息，”老挝友谊旅游公司的阿海接受界面新闻采访时表示，这也是他在老挝见过最严重的一次车祸。

阿海从2008年开始就在老挝做地接，“我的旅游团走4号公路只有15座丰田商务车才允许走，别的车不允许走4号公路。”阿海也接待过一些时间紧的旅游团，一般他都会建议客户，在万荣换成15座的商务车。

“现在的旅游也不好做，利润很低，但我们接团安全第一，不能去冒险，”阿海表示。

琅勃拉邦交警队的凉米告诉界面新闻，最近这个月在大巴车出事的路段，就出过这一次车祸。

车祸的消息当晚在老挝迅速传播，牵动着当地华人的心，支援力量纷纷奔涌而来。

事故发生后，很多志愿者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救援。8月19日，唐金兵告诉界面新闻，当时天色已经比较黑了，现场到处都是人，不仅有医务人员，还有老挝部队、劳工、中资单位、琅勃拉邦商会等来自各方的力量都积极参与着救援，努力寻找着失踪的人。

琅勃拉邦中国商会常务理事詹保林参与救援及后事处理的，据他介绍，当时收到事故消息，商会秘书长吴少波同时也是总领馆领保联络员，立即上报总领馆，跟李志工总领事，中国医院唐院长，中老国际医院刘院长以及数名志愿者赶赴事发现场，詹保林和商会其他几名常务理事就分布在各医院协调救援伤者。

阿亮回忆，当时山里没有信号，需要人去联络挖掘机，山里救援人员也没有吃的，都是从琅勃拉邦这边的餐馆自发送餐去救援现场，也全都是志愿者联络和提供。

中国人民解放军医疗队在医院帮助救治伤员，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8月20日，正在老挝参加中国—老挝“和平列车—2019”人道主义医学救援联合演训暨医疗服务活动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医疗队前往琅勃拉邦执行伤员救治和前接任务。

当天，一则中老国际医院的病人急需输血的紧急求助消息在网上流传。据北京青年报报道，有两名车祸受伤游客急需输血，一个是A型血，一个是AB型血，看到消息后有很多华人同胞和当地市民开车赶去医院献血。

与此同时，在“琅勃拉邦川渝商会筹备组”的微信群里，当地的华人餐厅自发组织为伤者及其家属送餐。志愿者之一的阿亮说，在老挝当地经商的各行各业的中国人，都积极给中老国际医院送去矿泉水、方便面、面包等各类物资。

在当地华人的微信群，流传着这样一则帖子：“我们现在在异国他乡，我们的同胞不幸遇难，身为中华儿女我们都应该伸出援手帮助我们的同胞家人渡过难关，伤者还有很多在医院，还有伤者家属也即将到来，还有志愿者，工作人员等，看看大家能动用的资源都行动用起来，为他们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阿亮说，“我们也不求得到什么回报，让大家知道，出国放心就行”。

（文中陈深、徐华、阿亮、杨立峰、阿海、凉米皆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