蚌埠“12・26”特大交通事故发生的背后

本报特约撰稿人 朱玉房2014年12月26日夜，我市万达广场附近发生了一起特大交通事故。犯罪嫌疑人程明因醉酒开车，当场轧死2人，重伤4人。后经医院...

本报特约撰稿人 朱玉房

2014年12月26日夜，我市万达广场附近发生了一起特大交通事故。犯罪嫌疑人程明因醉酒开车，当场轧死2人，重伤4人。后经医院抢救无效，受伤的4人全部死亡。事发之后，警方立刻展开救援和调查工作。从出事的那一刻起，程明的母亲张君以泪洗面，强打精神走向了为儿子赎罪的道路。

陌生的电话

1月25日上午，冷空气南下，我市气温骤降。程明家居住的小区周遭是撂荒田地，显得异常萧瑟和寒冷。在楼拐处，有一个身着黑棉袄的中年妇女。不知是衣服单薄还是其他原因，她面色苍白，身躯有些佝偻，一副病恹恹的状态。

她就是程明的母亲——— 张君。张君冲笔者点了点头，后转身上楼，笔者跟随着张君来到其家里。

这是一套80平方米左右的还原房。水泥地面、微微有些发黄的墙壁，乳黄色的门，依旧保持着刚竣工房屋的原汁原味，没有丝毫的装修。地上凌乱地摆放着蛇皮袋、旧衣服和孩子的玩具。

笔者刚坐下不久，进来了2位老人，一男一女。男的弯着腰，走路需要别人的搀扶。女的手拄着根拐杖，一走一颤。老人进屋后，望望笔者，又看看张君，眼睛里噙满了泪珠。坐下后，将脸深深地埋在十指里。邻居介绍说，这就是程明的爷爷、奶奶。“当我和媳妇赶到那时，看见地上躺着一个大人和一个小孩，我脑子‘嗡’地一下子，整个人慢慢地往下秃噜。幸好同村的人架着我，不然我会瘫在地上。我光听儿子说，他开车出事了，没有想到出这么大的事。”

张君在向笔者介绍事发当晚情况时，不时地因为情绪激动而凝噎。女儿不间断地给她捏着肩膀，摸摸后背，一旁的邻居也在宽慰，张君才终于控制住了情绪。

因为被人骗走100来万，张君心情特别不好，事发当天，晚饭后就早早睡下了。当晚，她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一看号码不熟悉，她很不情愿地接听了。“你是谁?”“妈，是我，程明，我的车出事了!”一听说车出事了，张君赶紧坐了起来。“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张君对着话筒急切地追问着。“喂，喂，喂，到底出了什么事?”电话那头是“嘟嘟嘟”的挂机声音。张君再拨打过去，这是一部公用电话，询问刚才打电话人，人家告诉张君人已走了。

张君赶紧喊上女婿、儿媳，开车往出事地点赶去，临走时交待女儿：“我们先到现场看看情况，程明回来一定要看住，让他等我们回来。”

就在张君在现场精神快要崩溃之时，女儿打来电话说：“程明回来了。”

张君声音颤巍却又异常坚定地对女儿说：“你带他到派出所去投案。我们马上回去。”说完，找到一位正在勘查现场的民警：“我是肇事者的母亲，他投案了!”民警问：人在哪?张君说人到山香路派出所了。接着，她坐上警车，风驰电掣地驶向了派出所。

程明戴着手铐，被2位民警架着往派出所门外走。程明一步三回头，看着跟在身后的母亲：“妈，救我。妈，救我呀!”

张君呜咽着，疾步走到程明的跟前，抬手朝他脸上狠狠地掴了两巴掌，声嘶力竭地喊道：“孩子，你犯下了弥天大罪啊!”

弟弟回来后

那天晚上，母亲和弟媳妇走后，程明的姐姐在家也是坐卧不宁：弟弟在哪?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她也不清楚。因为身怀有孕，她只能够按照母亲的吩咐在家里等待着。

交通事故发生后，程明回来了。因为惊恐，他走起路来踉踉跄跄。见到姐姐，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说：“姐，我不想活了。”

姐姐询问他到底怎么了。他说，自己开车轧死人了。“姐，我孩子还小，你看在我们姐弟情分上，替我好好地照顾他们。我爸、我妈好不容易把我拉扯大，我不但不能替他们分忧，反而给他们惹出天大的事。姐代我赡养好他们。”

姐姐抱着弟弟，弟弟拥着姐姐，姐弟俩哭在了一起。后来，姐姐理智地劝慰着弟弟：“你死了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会让爸妈更加伤心难过。我们只有去面对现实。”一番劝导后，程明的情绪稳定下来。于是，他们相互搀扶着，一起去了派出所。

饭后的邀请

程明的妻子说，程明出事前几天一直在家陪她和孩子。因为之前与邻居发生纠纷，被母亲打了，他有点生气，出事前一天，他特意给母亲打电话道歉，娘俩冰释前嫌。事发当晚，程明已在家吃过了晚饭。他的朋友刘永打电话过来，要他开车去喝酒。以前，程明到哪喝酒，她都要跟着，程明一喝酒，她就帮着把车开回家。

因为婆婆心情不好，孩子在家没有人带，她就对程明说：“都吃过饭了，别去了。”一会儿工夫，刘永又来电话催促，程明看看妻子，面露难色。她知道丈夫的意思：不去，肯定是不给朋友面子。无奈之下，她只有叮嘱程明：“去，可以，但千万别喝酒。要是喝酒就把车丢在那儿，第二天再去开。”程明说他不会喝酒的。

平日里，刘永和程明常常在一起。刘永有时外出不方便了，就来找程明借车。程明更是二话不说，将车钥匙交到其手上。“谁能料到出这么大的事情。你说，现在我和孩子怎么办，人家(事故受害方)的家庭又怎么办?”话说到这里，程明的妻子嚎啕大哭，两个似懂非懂的孩子，似乎还不能够明白大人为什么痛哭，他们在屋内继续着他们的游戏，偶尔抬起头，忽闪着眼睛盯大人看几眼，而后继续玩耍。

“朋友”聚会

“‘朋友’之所以打上引号，是因为那天的聚会人员，除了刘永外，程明一个也不认识。那些人都是刘永一个亲戚的熟人。”负责侦办此案的蚌山公安分局重案队朱玉浩、焦阳两位警官如是说。

大家在一起喝完酒后，又去了歌厅，后来一起的7个人先后离开走了，剩下刘永和程明。不一会工夫，他们也走了。走到了程明的停车处。程明发动起轿车欲回家。走到事发地时，“嘭”地撞倒一个人后，程明手忙脚乱，左边打下方向，右边打下方向，企图避开行人。谁知，就在他左右打着方向时，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倒在了车轮之下。

倒在血泊中的那些人，除一人外，皆为梅桥镇人。那天晚上，他们到市里来做什么，已无法调查了。不过，其中有一家三口人——— 父亲、母亲、儿子在这起事故中遇难了。现在家中仅剩下一个闺女跟着爷爷、奶奶相依为命，整日里，茶饭不思，泪挂脸上。

母亲的心愿

张君为人爽快、练达，做事不斤斤计较，在往工地送淋浆灰、砂石时，工地老板也特别放心。工地上哪需要砂石、淋浆灰时，一个电话，不论是白天黑夜，刮风下雨，张君一准会按时送到，质量、数量绝对放心。儿子、闺女业已成家，父母安康、孙子孙女绕膝，张君苦心经营的日子即将迎来甜蜜的曙光。因为过于相信人，100多万元被人骗走。那钱可是她起五更睡半夜，一颗汗珠摔八瓣挣来的。

屋漏偏逢连阴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张君还没有从被骗的阴影中走出来，儿子却捅了个天大的窟窿。

儿子出事后，她不敢出门。一出门，听见大家在议论这事，她头皮发麻，那种感觉就像偷人家东西被当场抓住一样。张君的姐姐已经70多岁，听说出事后，赶到了张君家，相见无言，抱头痛哭。事发后，大家一直瞒着程明的外公。那天，外公突然来电话，要找程明。一听到父亲的声音，张君有些忍不住。她赶紧用手捂住电话筒，待情绪稳定后，告诉父亲程明出去了。老人让张君连夜赶回去。张君走一路哭一路，到了娘家，赶紧洗洗脸，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老人问程明是不是出事了，张君说：“没有”，老人“哦”了一声。

张君说，将心比心。自己的儿子出事了，全家痛苦不已。那些亲人倒在程明车轮下的人家呢?他们又怎能不伤心欲绝呢。如果可以，她愿意拿自己的命来为儿子赎罪。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来抚慰那些受害者的家属。

自己家有3套房子，一套给程明住了，一套是现在她住着。女儿嫁到凤阳，在怀远上班，为了便于生活也搬过来，和他们挤在一起。程明的爷爷、奶奶至今还在外租房子住。另一套钥匙还没有拿到手，是按揭的，房子还不属于他们。

张君说，儿子出事的第二天，她就在网上挂出卖房子的信息，留一套给儿媳妇和孙子、孙女住，把现在她住的房子卖掉，自己和闺女去租房子。她要拿卖房子的钱来替儿子赎罪。赎罪，赎罪，张君连续念叨了几遍。

为了以示自己的诚心，张君特意向公安机关递交了自己的心愿书———我是程明的母亲张君，程明范(犯)了错误，给政府和他人家庭造成了很大的痛苦和麻烦，但我儿子还年轻才27岁，上有老下有小，希望政府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如果政府给程明一个机会，我程明的母亲愿意尽我所能赔偿死者损失。

临别的叮嘱

采访结束时，张君执意把笔者送到楼下。她低着头，声音微弱地说：“不论我儿子结果如何，我都感谢你来写这篇文章。真的。天天说酒驾酒驾，有些人就是听不进去。我儿子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自己家毁了不算，又毁了许多家庭。希望大家记住我儿子的教训，喝过酒后，千万别开车!”

车辆渐渐离远，透过后窗，笔者看见那位母亲依旧站在那里，任寒风吹打着自己……

(文中人物除民警外均系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