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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鄂高速2.11惨烈车祸:一个月后,记者走进这群受害者 依然是破碎的感觉 东楚网

武鄂高速2.11惨烈车祸:一个月后,记者走进这群受害者 依然是破碎的感觉

  东楚网黄石新闻网(东楚晚报 首席记者 石教灯/文 记者 周巍/摄)3月13日,武汉市普仁医院,武鄂高速“2.11交通事故”第30天。
  阳新县白沙镇居民马先毫不断地往返于住院区与手术室之间。
  每隔三个小时,就有一名亲人被推进手术室。
  先是6岁的孙女马思晨,接着是儿媳余海霞,最后是5岁的孙子马思远。这是他们在30天内第二次接受手术治疗。
  时间过得异常的缓慢。
  在漫长的等待中,马先毫经常蜷缩在手术室门口的凳子上,眼睛直愣愣地望着窗外。窗外一排不知名的小树已经吐出新绿。顺着这排树向前走,就是急诊室。30天前的那个早晨,他29岁的儿子马哲剑曾经到过那里,但已经永远地停止了呼吸。事故发生时,马哲剑用身体为怀中的女儿搭起一道屏障,头部遭受重击。儿媳余海霞苏醒后第一时间给还在温州的马先毫打电话,已经泣不成声:“他不断地在流血……”
  过去的30天,这画面不断在马先毫脑海中重放,对儿子的思念,像一把尖刀,不断地摧残他年近六旬的身体。
  思绪突然被打断。十几名身着蓝白条纹病服的男女从医院的各个病区陆续赶到手术室外。他们与马哲剑的生命轨迹相逢于同一场车祸,但幸运地活了下来。之后的日子,他们相互慰藉,有些人已成为无话不说的友人。
  事故在他们的身体上留下恐怖的伤口,但人性的光辉依然在延续。得知马哲剑在车祸中受伤的妻儿再次接受手术,他们中能够动弹的人都自发赶来,陪伴马先毫等候亲人平安回到身边。
  春节的喜庆冲淡了人们对这起交通事故的关注,伤痛在伤痛者的心中已越积越深。在刺鼻的消毒水气味中,他们向本报记者讲述事故发生始末,以及后来30天他们所经历的一切。

  回家
   
  2月10日。
  这个阴冷的上午,在温州一家鞋厂当保安队长的马哲剑,领着妻子余海霞、女儿马思晨、儿子马思远,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前往温州市区的牛山客运站。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们一家四口将在次日早上7点钟抵达武汉。在姑姑家小住两天后,再回老家阳新县白沙镇月星村过年。
  出发前一天,马思远刚度过自己的5岁生日。生日宴上,马哲剑与同在温州的父母以及哥哥一家告别,内心略有些愧疚。过去的九年,这一大家人都在温州打工,每年春节后离家,春节前回家,从未分开。今年计划略有变化,原因是余海霞在武汉的姑姑定于2月11日喜迁新居。
  第二天上午,马哲剑一家四口踏上回家路。
  就在同一天上午,监利青年黄建、邹桂英夫妇带着10岁的女儿和不满两个月的儿子也朝着同一目的地出发了。
  邹桂英是仡佬族人,与黄建同在温州市区一家豆腐作坊务工。2014年12月16日,邹桂英在温州产下一子。春节将近,黄建远在监利的父母经过商议,决定在2月16日这一天为孙子补办满月宴。
  “酒菜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们回来。”出发前,黄建的母亲打来电话,末了让黄建把电话放在黄家俊的嘴角。听到孙子嗷嗷的叫声,老太太在电话那头笑了。
  接近12时,乘客从站口鱼贯而入,登上由温州开往监利的鄂BLY016“金旅”牌大型普通客车。
  这辆黄石牌照的客车所有人系黄石某公司,两名驾驶员也来自黄石。
  核载55人的车辆内,乘客坐得满满当当。
  他们都是在温州打工或生活的湖北人。“希望”是他们这一天共同的主题。毕竟,在前方的某一个站台,等待着他们的,是亲情,是家庭。

  无法抵达的终点
   
  12时整,客车准时驶出牛山客运站。
  车厢内气味复杂,拥挤不堪,监利籍打工妹张君利感觉自己像一条被扔进闷罐里的鱼,一阵恶心,晕车的老毛病很快就又犯了。她腹中的孩子已有四个月,丈夫体贴地问:“要不要吃个苹果?”她摆了摆手。
  夫妻俩说话的当口,走道另一侧座位上的潜江青年郑凯已经拿出手机,自顾地玩起电子游戏。旁边的男子是他的表哥安军,两人均在温州市一处建筑工地当施工员。
  车出温州市区后不久,车厢内恢复了安静。有人睡着了,发出奇怪的鼾声;有人低着头玩游戏,还有人用iPad不断对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拍照。
  2月11日凌晨,车子在一处地方停了下来。马哲剑当时睡了一下,看了看窗外,发现到了黄石,和余海霞说了一小会儿话。他怀里抱着的女儿睡得很沉。3名本地乘客下了车,客车继续行驶。
  凌晨2时至5时,高速公路禁行七座以上客车。这段时间,客车停在武鄂高速公路鄂州休息区。大多乘客在睡觉。凌晨3时左右,黄建犯了烟瘾,下车抽烟时发现司机在埋头玩手机,心里暗忖:“走那么远的路,怎么不睡会儿?”
  郑凯下车上厕所时,也看到了同样的一幕,觉得不妥。回到座位后,他小声嘀咕:“这司机精神真好。”表哥安军睡意正浓,没理会。
  凌晨5时,客车再次启动。
  40分钟后,武鄂高速武汉向与武汉外环高速公路分道路口处发出一声巨响。鄂BLY016“金旅”牌大型客车,猛烈撞向高速公路分流鼻,接着向右侧翻。
  宽大的“鄂BLY016”就像是被砸坏的玩具,黑暗死死地扼住了整个车厢。黄建从座位上飞了出去,怀中的儿子不知去向。郑凯被后方飞来的人群死死地压在座位下方,额头从左至右裂开一条长长的伤口。马哲剑下意识地搂紧女儿,用身体为幼小的生命搭建了最后一道屏障。
  余海霞被重物撞击,失去意识。醒来时,发现马哲剑已经失去意识,头部流血不止。
  幸存者互相协助,从车厢破裂处一个接一个地爬出来。
  28岁的荆门人邓小乔在撞车时飞出车外,失去生命。
  马哲剑停止了呼吸。
  黄建在座位下找到受伤的儿子,与10名伤者一起挤上一辆过路的中型客车。2月13日凌晨,这个出生仅59天的小生命永远地离开人世。
  43岁的黄石人周某,是事故中丧生的另一名黄石人。
  他们的人生在同一辆客车上相逢,又齐齐折断。

  赔偿争议
  
  随之而来的春节,淡化了人们对事故的关注。
  幸存者均不同程度受伤,20名伤势较重的伤员住病治疗。
  紧接而来的赔偿问题,又让生者痛上加痛。
  3月12日,警方公布该起事故的原因:驾驶员王某驾驶机动车行驶过程中有妨碍安全驾驶的行为,导致其未能及时察明前方路况,是造成本次事故发生的直接原因。
  王某妨碍安全驾驶的行为,是什么行为?
  此前,有幸存者指称,事发前,驾驶员王某在座位上做颈椎操。
  警方的调查认定则是:王某其行为违反了《中华人民共和国道路交通安全法实施条例》第六十二条第三项有关“驾驶机动车不得有下列行为:(三)拨打接听手持电话、观看电视等妨碍安全驾驶的行为”之规定,其过错是造成事故的原因。
  根据该认定,当事人王某承担全部责任。
  但在随后进行的赔偿事宜中,死者家属与责任方发生了较大的分歧。
  马先毫告诉记者,责任方坚持按武汉市的赔偿标准略微上浮予以赔偿,数额是80至90万元。他对此提出异议,过去的九年时间,马哲剑一直在温州工作生活,根据国家有关规定,其死亡赔偿标准理应参照温州标准,即120万至130万元。“这一做法,曾用于甬温事件。”他说。
  为了争取最大权益,马先毫这几周一直忙于查找法律依据,还专程赶到温州,从马哲剑生前供职的工厂复印了务工合同等证据。
  3月13日,马先毫早早起床。上午9时,孙女马思晨被推进手术室,三个小时后,医生从她头部取出4块玻璃渣。接着是儿媳余海霞,她头部有一块玻璃渣,另有一处伤口严重溃烂需要缝补。在漫长的等待中,马先毫在手术室门口坐立不安。5岁的马思远趿拉着拖鞋在手术室门外玩耍,头部的伤疤触目惊心,他似乎并不清楚,几个小时后他也要进入手术室。当日下午,医生从他面部和肩胛骨处各取出一块玻璃渣,从全麻状态中苏醒过来的他,不断地颤抖,眼角挂着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