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疫小记
翔虹
我独居,用餐历来将就。茶几上的一碗鸡蛋清水面,就是小年夜饭了。
去看望残疾女孩小如玉回来后,脑子里再装不下别的。当她红扑扑的笑脸再次浮现,我加快了吃面进度。
夜幕下,山城静谧而凝固,少了以往的年味。不仅是禁烟花,更因疫情笼罩。我坐在陪伴了十年的五楼窗前,开始写这个小女孩。
也许心里全是她,思闸一启难合。这一千余字写得飞快,没到一个时辰就结尾了。
仓促必然过于随心。我压住思绪一想,粗糙不说,究竟它算什么文体?
我为自己的随心纠结了,想推倒重构。刚巧,我想起不久前一位大作家讲的一句话“写剧本是盖房子,写文章则是种树”。便转念自我安慰:对,重构就不是兴之所至了。笃定后,还把题目改为《阳光如玉》。
转给友人看,回复说可以发本市文艺圈。另一文友知道了,表示愿意朗诵。一直弄到半夜,才发布出去。
没想到,忙过节忙躲瘟疫的人们,关注的还不少。一些平台转发,区市主流媒体跟进之后,越来越多的人询问能否捐助小女孩。南宁一位读者说,含泪读了三遍,世上最美的,莫过于从痛苦和泪水中挣脱出来的那个微笑。小如玉做到了,她真的很坚强,坚强得有点令人难以置信。不为她尽点力心不安。
至今,已有广西区内外一千五百多位读者捐了三十多万元。这大大出乎意料。
我大年初一返岗奔波至今。而作为广西第一贫困县的家乡,不幸沦陷,成为名符其实的山区版武汉,封城了。哪怕不封闭,我也只能行走在遥远的村村寨寨,无法回去。家乡,有年近九旬,羸弱多病的父亲。三哥则一直困在没有口罩可戴的集体工棚里。日夜抢救病人的晚辈,最后也集中隔离了。每一天,都在劳累中惶惶,每一夜,都难以入眠。好不容易睡了,又一次次惊悚醒来。我的处方,唯有镇静剂,或者酒精。
未曾想,读者的留言,纷沓而至的爱心款,膨化为动能。家乡有位年轻的扶贫干部,数月前发生车祸还未康复。她不顾经济拮据和亲友劝说,执意捐了三百元。柳州一位企业家发动三十多年前的大学同学,他们纷纷响应,其中不少人毕业后从未照面。因乐捐,老同学恢复联系,热聊人生,重拾往昔。挂点天峨县的区直单位工作队员一转发文章,不到两天,单位四百多人全部捐资。慈善者中,有退休老人、学生,也有打工仔,多则三五千,少则一二十元。
忙碌之余,我关注每一条留言,每一个正在倡议的朋友圈。疫情下,网络上唱衰唱乱的杂音叫人心塞,而这些些令我欣慰、鼓劲。浏览,聆听友人的朗诵,看看女孩的视频,成了我殚精竭虑下的强心剂,逐渐代替了镇静剂和酒精。
曾以为自己懂这个小女孩。但随着一字一句,一遍一遍学悟读者心声,我才发现她残弱之躯定义的字典,如此深厚。她层层刷新我的认知。认知愈深,我愈发豁然开朗,在战疫重压中一天天变强。
疫情渐缓,该去看看小如玉了。我思忖着捐款先告一段落。这时候,近在咫尺,却遥远漫长的家乡,传来解除封城的消息。我顿时百冰消融,口罩里的喘气都顺畅了许多。我确信,正是有千万颗像善良读者的心,一直守望相牵、义无反顾,才有家乡的重生,迎来神州大地阳光怡人。
我十多岁开始习文,却从未满意过哪一篇,更别奢望别人认可。几番迷茫,渐失自信。
而这一次,仿佛有了丁点儿慰籍。并非水准有何变化,而是有了价值。即兴写下的文字,无意中帮了这个小女孩,更支撑自己渡过这场毕生难忘的煎熬。说实在,我今生一直忙碌劳累,但如此日夜超重奔袭,时刻为家乡亲人忧心如焚,还是头一回。倘若没有这漫天爱意,少了随之而来的动能,真无法想象我怎么扛住。
著名作家彭学明、田瑛、谢有顺和东西等老师,也为小如玉惊叹,鼓励我坚持下笔循初心、用词酿温馨。东西老师还欣然慷慨解囊。北京的一位编辑在朋友圈看见后,将短文发在中国作家网,呼吁更多善举。
世纪疫情大暴发,我碰上了。刚好,这个女孩也出现在我的生命里。经历疫情,是为消却我来世的灾。遇上她,是偿还我前生欠下的债。
女孩,读者,家乡,武汉,和天下所有勇敢面对、真善相伴的人,我还是短文《阳光如玉》里那句话:感谢你给予我的救助与救赎。
是叙,且为庚子年大疫小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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