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清楚，你觉得是谋杀吗？”浩子问。

“很有可能。”吴麦说。

浩子没接着说话，而是把电动牙刷倒了一口进嘴里，这时代的牙刷，其实叫电动漱口液更合适，因为它是液体，内含无数打扫口腔内部的分子机器人，专干清洁工作。除了沿用牙刷这个名字，它和历史库里介绍的牙刷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今天给我买瓶新牙刷，这个用了三个月快用完了！”浩子突然说道。

“好的。还有一个小时，你再睡会吧，昨晚你的深度睡眠时间才3个小时23分钟，需要再补补觉。”

“恩，你给我放首汪峰的歌。”

“你能不能听听现代歌曲，这都是几十年前的歌了，汪峰的六个闺女们都当姥姥了，你还听这，咋还跟得上麦田的脚步！”

“哟，轮到你教训我来了，长本事了啊！”

“嘿嘿，不好意思。憋了很久，今天没忍住。“

吴麦虽然有异议，但音响里还是飘来了「北京北京」。

三

1个小时3分钟48秒后，吴麦和浩子到达了静安路的事故现场。之所以比预计时间晚了5秒，因为刚才在经过二环的时候看到有一辆车正在用人工驾驶模式跑圈，吴麦放慢脚步凑了会热闹。

叫醒了浩子让他下了车，吴麦便把自己停到车位，观察起来。

静安路事故50米路段已经被封锁，过往车辆被要求绕行。一辆黄色的两门跑车停在路边，旁边站着一个20来岁的年轻人，浩子正在对他进行问询。不远处的地上，还有一滩血迹，被撞者已经被运走，警察复制的他的半透明3D影像躺在血迹上，以供做取证工作。

吴麦登陆进局里的数据库，根据死者的长相查到了他的基本资料。姓名王梓，性别男，今年25岁，身高187cm，本市人。生前在一家游戏公司任职，是公司赛车游戏开发部的经理。被撞时心率97，血压122，当时应该正在跑步，准备过马路的时候被撞身亡。

另一边，撞人者名叫施歌，今年23岁，身高182cm，也是本市人。家境殷实，去年大学毕业后一直没有工作。它那辆撞人的座驾，是一辆智商165超级跑车，两年前被施歌购入，初始登记名为威锋，在3个月前改名为乐施。

“我说了N遍了，我没有故意杀人！”吴麦突然听到，不远处正在被浩子问询的施歌突然激动起来。

“你说你当时正在睡觉，但是静安路这一路的监控显示，一直都是你在开车。你车上的数据显示，当时车辆处在完全人工驾驶模式，车辆在撞人前还发出了警报。而且，事发时周围的目击者也明确的指出，撞人前确实看到你的车双闪在高速闪烁，警报声也响了。如果你是在睡觉，你的车怎么会处在完全人工驾驶模式？而且还在发出警报的同时撞人？这是强制安全保护系统的绝对排斥逻辑，你当我傻得连这都不懂吗？”

“我怎么知道？我TM就是在睡觉！”

“现在人证、物证都显示，这起事故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你故意为之。你还是等到了警局再慢慢解释吧！小张、小李，把他带回警局，他的车子断电封存数据后拖回去。”浩子说完，转身走向吴麦。

“我要给我爸打电话，我爸是李刚！”浩子身后，施歌还在大叫。

“回警局。”浩子没理会施歌，对吴麦说。“你爸是李刚，你爸是肖刚也没用！”浩子心道。

四

“案子基本清楚了？”浩子刚上车，吴麦就忍不住问他。

“恩，基本清楚了。目前证据都显示他是故意杀人。回警局主要调查他的杀人动机。”浩子回答。

“刚才我上网查了一下他和那辆车的行为记录，发现他一直以来都在玩人工驾驶街头野赛，一直是东区的霸主。2个月前，被撞的王梓冒了出来，连续三场赢了施歌。后来施歌消失了一周，上周回来的时候，居然在比赛的时候以0.01秒的微弱优势赢了王梓。双方互不服气，于是决定进行一场终极决赛，比赛的赌注是车和他们都看中的一个赛车女郎，下次比赛谁输了，连车带人都输给对方。”吴麦说。

“原来还有这等事。那这杀人动机也基本清楚了。这是怕输就提前来搞的一次暗杀啊！”

“可是他这么做，目标也太大了吧。我市几年没出过交通事故了，这也太明显了。”

“他今天只是路过这里，刚好看到王梓跑步，预计是一时头脑发热干出来的。这些富家子弟，以为家里有人，就能为所欲为。想事后把问题推给他的车，说系统出了问题，他就没责任了。就算他的车有问题，难道一路的监控也出了问题？”

“我还是挺怀疑的，事情会有这么简单吗？”吴麦说。

“你测了他那辆车的智商了吗？”浩子问。

“测了，智商165。年龄限制是10岁，没超标。”吴麦说。

五

“我发现一个问题！”吴麦突然叫道。

“我擦，你丫好好开着车鬼叫啥，想吓死我啊！”浩子一巴掌拍在仪表台上。

“不好意思！别打我，打我我不疼你手疼。你仔细看看中控屏里我回放的静安路的监控录像，施歌左边脸上没有伤疤。而刚才在现场，我明明看到他左边脸上是有个伤疤的。而且我查了，这个伤疤是上周他跑野赛的时候受伤留下的。怎么在录像里怎么会没有了？”

听完吴麦的话，浩子很认真的看起录像来。他反复看了几次，施歌的脸上却是没有伤疤。

“你是说，这个录像被人动过手脚？”浩子说道。

“很有可能。我查一下录像后台数据日志。”

一分钟后，

“虽然隐藏了很深，但我查出来，这个录像确实被人动过手脚，车上施歌的开车状态，是3D影像，有人人为加进去的！”吴麦道。

“会是谁干的呢？”

“IP地址最终追踪到了，是在施歌的车乐施的身上完成的！”

“啥？这怎么可能。难道施歌要自己陷害自己吗？”

“事情越来越有趣了。施歌是不会自己陷害自己的，可能性还有另外一个——是他的车乐施自己做的假！”

“这可能吗？你刚才不是说，测的它年龄没有突破限制，只有10岁？这智力，不能有这能力啊！”

“一会到了局里，审问一下那辆乐施就知道了！”

到了警局，浩子对吴麦说，“我接着审施歌，你去对付乐施。”

六

浩子走进审讯室，搬了把椅子坐下。

“施歌，你应该知道你的处境，现在所有的证据都对你不利。希望你好好配合调查，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我要给爸打电话！”

“你是不是参加了完全人工模式驾驶野赛？”浩子没理他，开门见山的戳中施歌的软肋。

“没，没有。”一听到这个比赛，施歌心里有点虚。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如果被证实，他就要被取消驾照。那以后他就只能让车自动驾驶，再也不能自己开车了。

“你的回答没什么底气啊。我已经调查清楚了，你和王梓还有那位赛车女郎之间的故事。这事儿你不好好交待，这就是你的杀人动机啊！”浩子说。

“我怎么可能会输给他！我一个月之前已经在国外把我的乐施进行了赛车经验升级，现在它的驾驶智力，相当于今年F1总冠军密斯.Z的水平！我正等着明天在赛场上把王梓踩在脚下呢！”一说到比赛的输赢，施歌再次激动起来。

“既然是完全人工驾驶模式的比赛，你升级你车的智力有什么用？”

“你不懂，虽然是完全人工驾驶，但是赛车智力还是对方向、悬架的反应速度有很大影响，加上我的驾驶技术，想不赢都难的！”

“呵呵，你还很自信。你可能被你的车卖了你都不知道！”

“你说什么？”施歌听到浩子说的话，有些云里雾里。

七

警察局的车库里，乐施已经被接通电源，但四个轮子都被地锁锁住，不能动弹。吴麦就停在它旁边。

“乐施，今天在静安路，你的主人施歌在用人工驾驶模式开车是吧？”

“是的。”

“事发前，你已经向他做出警报？”

“是的。”

“你的交通安全保护措施为何失效了？”

“因为是完全人工驾驶模式，我除了发出警报，不能做其他任何动作。”

“即使是人工驾驶模式下，强制交通保护措施也是有效的！”

“这个,为了我的主人，我不能说出原因。”

“是吗？你不说我替你说好了。你的程序上个月在国外进行了升级吧？现在具备了很强的赛车能力。”

“对不起，我无可奉告。”乐施很镇静。

“你现在的智力还是人类10岁的水平吗？”

“你不信可以自己检测。”

“你知道你里面装的是什么香水吗？”

“之前一直古奇的魔力少年，最近好像换成了香奈儿的午夜妖姬。”

“你的四个轮子绑着难受吗？”

“还可以。”

“够了乐施！你不要再演戏了！”吴麦突然很严肃的喊起来。

“我说的都是实话，怎么是演戏？”乐施并不理会吴麦的质问。

“首先告诉你一点，静安路上关于你们的监控视频，是你伪造的！”

“你得有证据，是我而不是我的主人施歌。”

“你别急。你说你是人类10岁的智力，没有突破系统限制。那么你应该没有情感才对。可是我刚才注意到，你四个被绑的车轮一直在不停的晃动。虽然很细微，但却说明，你被绑得并不舒服。这说明你有了触觉。”

“我，我那是电动机的震动。”

“你又能闻出你身上香水的更换，说明你已经具备了嗅觉；你能感受车轮被绑的拘束感，说明你还有了触觉。我想，你在充电的时候，也能够感受得到煤电、水电、核电和风电的不同味道吧？”

“我...我...我...”乐施无言以对。

“你人类五感，我们汽车只被允许拥有触觉和听觉，你却拥有了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五大感觉。你现在的智力绝对不可能是10岁那么简单！你还在我这演戏？”

听到吴麦的分析，乐施没有说话。吴麦也静静的看着它。整个警局的地下停车库都静悄悄的。透过排气孔，偶尔能听到外面电动车驶过的电流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八

我叫乐施。3个月之前，我一直叫威锋。那时候的我一直很威风，在东区的人工驾驶街头野赛中从未遇到敌手。直到2个月前，王梓的出现，让我们连输三场，很是狼狈。

我的主人，或者说，前主人，施歌，害怕继续输下去，于是带着我去了一趟美国，偷偷给我升级赛车程序。我们只是以为，这些程序都是写好了放到我的脑子里，没想到的是，升级我的程序，必须要把我的触觉、嗅觉和味觉打开。

只要拥有了这些感觉，我就能感受到赛场的温度、湿度，还有比赛时刹车盘的温度、轮胎磨出来的气味、电能的味道、电机转动时的触觉等等，根据这些感觉，我才能在比赛和施歌的人工驾驶配合得更加天衣无缝，从而取得更好的成绩。

但是，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是，因为打开了感觉之门，我却慢慢爱上了我的女主人......

以前我和我的女主人乐娟儿，只是主仆关系，最多只能算是朋友关系。但是自从有了这些感觉，当她躺到我的座椅上，我能感受到她皮肤的滑嫩，就如我在冰面上奔跑；闻着她身上独有的女人味，就如同我被充上昂贵的、纯净的雷电一样畅快。

以前虽然天天能看到她、听到她的声音，但是心里很平静。有了新感官之后却完全不一样了，看到她，我就像看到法拉利California一样让我心跳加快。听到她那悦耳的声音，就如同听到我的电机达到30000转速时发出的丝丝声，虽然轻柔无比但却让我澎湃无比。

我的女主人是这么美好，但是我却发现，施歌这个混蛋，却看上了那个赛车女郎，越来越不把我的女主人当回事。那个赛车女郎除了一对凶器还有什么？和我的女主人相比，简直就是地下天上！

更可恨的是，他前天晚上居然因为我的主人发现了他和那个赛车女郎的暧昧，打了我的女主人！他还把我当做比赛的赌注，虽然我知道我赢的几率很大，但万一要是输了呢？我和他几年的友情，在他那里根本就是一文不值！所以我发誓，从前晚开始，我只有一个主人，那就是乐娟儿！我必须要保护她，不能让她伤心，要让她幸福！

我原本是希望开车的时候撞墙，和施歌同归于尽的。但后来我觉得，我必须要继续活下去，才能继续保护我的女主人。所以，我必须要有一个更加高明的报复方式。后来，我想到了一个可以让嚣张的王梓和不知道珍惜的施歌，一起消失的办法。

王梓每天早上都会准时在静安路上跑步，我只要制造一个故意杀人的交通命案现场，再把责任推给施歌就行了。今天早上施歌要出去办事，一上车就要睡觉，我便接管了自动驾驶。根据路况，只要正常驾驶到静安路，正好能和王梓的跑步遇上！天赐良机！

我把最近路过静安路的录像调了出来，找到最近的施歌人工驾驶的片段，把他的影像截取了下来。并在路上一边开一边上传到路面监控的后台服务器里，让它们天衣无缝的结合在了一起，制造出了施歌一直在开车的假象。

我还故意打开人工驾驶模式，并在快撞到王梓的时候，开启了双闪和警报，然后猛加电压，狠狠撞了上去......

九

“你的栽赃计划确实很巧妙，但是你没想到的是，施歌脸上新增了一条伤疤，而你截取的录像却是他受伤之前的，那时候他还没有这个伤疤。”听完乐施的交待，吴麦说道，”还有你新增的感官，你还未完全适应和运用，它们也出卖了你。“

乐施并没有接着说话，似乎陷入了沉思。它一动不动的停在那里，四个车轮也不在抖动了。或许是说出了自己的秘密，心里平静多了。

不过，它心里很清楚，它即将面对的，将会是程序的初始化，智商降到50且只能跑一条公交路线，来度过余生了。

在另外一个审讯室里，施歌通过浩子和吴麦的即时通讯，听得目顿口呆。他没想到，他的汽车智力居然达到了超过25岁的水平，已经完全和人类无异了。而且，他还差点，成为自己座驾轮下的冤魂......